两次获得诺贝尔化学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对于化学反应“可怕的”直觉从何而来？第六届世界顶级科学家论坛开幕在即，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独家专访了82岁的美国化学家卡尔·巴里·夏普利斯，他在60岁和81岁时分别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2022年诺贝尔化学奖揭晓的那天，夏普利斯早早地就睡了，睡前他甚至想把电话线也拔了。但他的妻子很兴奋，打算熬夜看看是否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此前，夏普利斯一直是诺奖的热门人选。2018年6月他获得了普里斯特利奖，这是美国化学学会的最高荣誉，有人比喻这相当于奥斯卡的终身成就奖。“如果有一位值得再次获得诺贝尔奖的化学家，那就是夏普利斯。”当时就有多位化学家如是表示。
果然，实至名归。北京时间2022年10月5日，夏普利斯被妻子叫醒，听说自己第二次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他瞟了一眼屏幕，说了一声“哦”，接着睡着了。
如此淡然，因为他只对科学问题感兴趣。在他41岁被授予美国科学院院士时，他甚至不了解这一个头衔是干什么的。
两次获得诺贝尔化学奖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其实，英国生物化学家弗雷德里克·桑格也拿过两次诺贝尔化学奖。”夏普利斯谦虚地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两获诺奖本身并不会激励我，真正驱使我的是去发现有趣的事情，而且我不想重复自己。当然，我也不会因为两次获奖就觉得有压力”。
正如夏普利斯所说“不想重复自己”，他一直在探寻新的化学“路径”，甚至在自己第一次获颁诺贝尔化学奖的典礼上，只三言两语提及获奖工作——不对称环氧化反应，剩下的时间都在说他的新思考——点击化学。
当夏普利斯提出点击化学时，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论文起初遭到《德国应用化学》三位审稿人一致退稿，后来经杂志总编力排众议发表，成为该杂志创刊以来有机化学领域引用最多的文章。
与大部分化学反应不同，，就算加热到200摄氏度或放大到吨级的合成尺度，点击化学反应还是会继续。夏普利斯的妻子想出了“点击”这一个名字，用安全带被扣上瞬间发出的咔嗒声，隐喻这一化学反应的过程简单有效且选择性专一。如今，点击化学已在有机合成、药物化学和材料科学领域有着无数应用。
当被问及两获诺奖后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夏普利斯笑着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我的生活并没什么变化，我也不想要更大的办公室（更高的职位）。我之所以到上海来，因为能和志同道合的人讨论化学问题。”他特别提到了他的学生、上海交通大学转化医学院长聘教授董佳家。
夏普利斯第二次获得诺奖的工作，是他年近60岁时的创新研究。如今82岁的他，依然还在寻找新的东西，不时会去实验室找学生聊化学。据介绍，夏普利斯的实验室又发现了之前开发的新型聚合物可用于超级电容的储存，正在提交专利申请。
在董佳家看来，夏普利斯对化学反应有着一种“可怕的”直觉。对此，夏普利斯一开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站起身给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介绍了“艾姆斯房间”实验：两个身高相同的人，进入一个故意设计为不规则的房间后，呈现出了视觉上的身高差。这是由于在我们认知的世界中，房间都是规则的，因此把一个原本就不规则的房间当作参照物，视觉上会认为远处的人变小了，而近处的人长高了。
“我们不应该带有固定的成见去做科研。”夏普利斯说，他从小身体不好并为此多虑，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幸的是，长大后跟化学分子打交道，多思反倒成为优点，“大多数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这是日常生活上的优点，但这在科学研究上并没什么好处，科学家必须每天从不同的方向思考。”
无疑，夏普利斯已经用他的方式作出了回答。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每次采访他，他都很少正面回答问题。
瑞士化学家阿尔伯特·艾申莫瑟曾经这样评价夏普利斯：“和他对话，他要说出些什么真是完全不可预测。”
就连夏普利斯自己也说，“思维的非线性可能是我最明显的、令人困惑的甚至是烦恼的特点。我喜欢关于非线性思维的定义：思考的时候会同时向多个方向拓展，而不只是一个逻辑的方向。”
就在上个月，夏普利斯来到上海为他“认识最久的中国朋友”、中国科学院院士戴立信庆祝百岁生日，夏普利斯特意穿上了戴立信女儿送他的蓝色盘扣唐装。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戴立信就邀请他来中国科学院上海有机所开讲座，这开启了他与上海之间的情缘。2016年，夏普利斯在上海有机所建立了独立的实验室，而在这之前他只在美国斯克利普斯研究所有自己的实验室。
夏普利斯基本上没有什么社会活动，当听说世界顶级科学家论坛年年都会在上海举行，他感觉自己有义务促成，于是有了一个身份——世界顶级科学家协会共同发起人之一。
前不久，在世界顶尖科学家协会上海中心主办的生物正交与点击化学学术会议上，原定做简短致辞的夏普利斯，克服身体不适即兴演讲了20分钟。
第六届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开幕在即。对于夏普利斯来说，化学是他最感兴趣的话题，他期待着在论坛上酣畅淋漓地谈论化学并继续寻找新的东西，“在这样的科学盛会上，即使是诺奖得主也很有收获，可以聆听和学习其他人的研究”。
